原标题:Facebook下一个十年:连接那些还没能上网的人
12月7日,《时代》 周刊的列夫-格罗斯曼(Lev Grossman)近日发表文章,阐释了Facebook用来达成其“连接全世界”使命的方式,比较了谷歌和Facebook在兴趣和做法上的异同,并对扎克伯格的实用主义态度进行了描绘。以下为全文摘要:
钱道利是印度的一个农村小镇,与新德里相距约四小时的车程。在印度,有好几个地方都叫钱道利。但是这个小镇没有被标注在谷歌地图上。
小镇上尘土飞扬,道路狭窄,这里的人有三分之一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下午的气温很高,周围静悄悄的,有一些山羊在转悠。该镇通常不会是全球媒体关注的焦点,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因为在全球富人排行榜中位居14的马克-扎克伯格今天来到了这里。
表面上看,扎克伯格来这里是为了参观一个新的计算机中心,而像我这样的人,是来看他参观它的。不过实际上,他来这里也是为了寻找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
我以前也采访过扎克伯格,2010年,当他成为《时代》年度的风云人物时,我写过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据我所知,他不是一个喜欢默默反思的人。但今年,他已经抵达了人生的这样一个阶段:就连他这样不喜欢反思的人,可能也会停下来反思一下。Facebook诞生已经10年,而作为Facebook的董事长、CEO和联合创始人,扎克伯格本人也已经30岁了。(今年5月14日是他30岁的生日,扎克伯格没有开生日派对,而是飞去普林斯顿大学看妹妹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多年以来,Facebook都具有硅谷初创公司的典型形象,由年轻、自以为是的成功人士掌舵。但现在Facebook已经不再是一家初创公司,扎克伯格也不再非常年轻了。只不过他仍然自以为是,而且非常成功。
在诞生的头十年里,Facebook实现了突飞猛进的增长,它从一个学生宿舍房间起步,变成了一个全球性的服务,拥有8000名员工,13.5亿用户,扎克伯格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广告引擎,去年实现营收78.7亿美元,利润15亿美元。近来,扎克伯格一直在思考Facebook的第二个十年应该是怎样。Facebook如果是一个国家,其人口数量将排在全球第二位,仅略微落后于中国。
30岁的扎克伯格依然显得比自己的实际年龄年轻。他常常说“like”和“awesome”这样的词。他穿得像一个大学生,今天他就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T恤,大概是因为钱道利的天气太热,让他没法穿连帽衫。在公众面前讲话时,他仍然像一个热情洋溢的高中生在做口头报告。在社交场合中,他的眼睛四下张望,目光偶尔才停留在正在与他交谈的人的脸上。
但他不是像电影《社交网络》里的主角那样愤怒、孤独而内向。那个角色可能具有戏剧性,但却不能真实反映扎克伯格本人的形象。在一对一的当面交谈中,扎克伯格是一个温暖的存在,给人的感觉并不冷漠。他告别单身汉的生活已经很久了:在哈佛念大二时,他就认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普莉希拉-陈(Priscilla Chan)。今年10月,他在北京用普通话接受采访,让观众吃惊不小。
在与人交谈的时候,扎克伯格有时会显得极其笨拙,但这不是因为他很紧张,或者存在不安全感;那种紧张、缺乏安全感的人不太可能成为全球第14大富豪。扎克伯格其实是极其自信,几乎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闲聊本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但他不能很好地营造这种气氛。一般交谈中那种缓慢的“低宽带”反应,会让他感到不耐烦,因此他四下张望。他的交谈方式具有浓厚的工程师特色:不是在进行社交,而是在尽可能快地交换信息。“马克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听众之一,” Facebook的首席运营官桑德伯格说。 “当你和马克交谈时,他不只听到你说了什么,也可以听到你没有说的东西,听到你强调的东西。他消化理解这些信息后,会回来找到你,问你五个后续问题。他的好奇心非常强。”
我也有这种感觉,有时他让我觉得,我说的东西,他其实已经比我想得更透彻了。就好像是听我讲话这件事,并没有占据他足够多的带宽,不足以维持他注意力,所以他在寻找更多的数据。他发明了一种全新的社交方式,具有高效、远程、信息量大的特点,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巧合。
扎克伯格一直在思考Facebook的长远未来,至少从2012年该网站的用户突破10亿人之后就是如此。“用户达到10亿人曾是公司内部的奋斗目标,”他说。“达到这个目标之后,大家就觉得,OK,哇,那我们现在又做啥啊?”(我很想修改一下扎克伯格的措辞,让它们显得更稳重一些,但他就是这么说话的。)一个方法是把宝押在新兴平台和分发渠道上,以高额收购的形式实现:Facebook以10亿美元价格收购了照片分享应用Instagram(当时来看是当了冤大头,现在来看简直是捡到宝了),20亿美元收购虚拟现实初创公司Oculus Rift,220美元亿收购了通讯服务应用Whats App (仍然是冤大头)。
但是,从大局来看是怎样呢?“我们思考了公司的头十年,思考了我们接下来想要做哪些大事,我们认识到,连接有十亿人是一个很棒的里程碑,但它本身没有什么神奇的。如果你的任务是连接全世界,那么10亿人可能只不过是比其他服务的用户多一些,但却并不意味着你接近完成使命了。”
除非世界上每个人都能上互联网,否则连接全世界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因此,扎克伯格决定要让世界上每个人都能上网。这听起来就像是那种“你说你要做,但实际上从来没有真正行动”的事情,但扎克伯格却正在行动。他今天来到钱道利,就是要确保地球上的每个人都能上互联网。正如桑德伯格所说:“如果Facebook的头十年开启了连接全世界的过程,那么未来十年就是帮助那些尚未上网的人上网,看看会发生什么状况。”
扎克伯格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似乎是把“所有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位置当作出发点,然后让其他问题变得可以解决。首先,他研究了一些数字。这是非常巨大的数字,但扎克伯格并不畏惧,因为扩展规模是他的长项。目前全球人口约为72亿,其中约有29亿网民,那么就有43亿没有上网的人需要上网。 “我们估计,为了让世界上每个人都能上网,可能需要花费数十亿美元,”他说。“也许几百亿美元。但如果我们勇于创新,这实际上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扎克伯格给一些人打了电话,于是一个技术公司联盟在去年形成了,成员包括爱立信、高通、诺基亚和三星。该联盟名为Internet.org,自称是“科技领导者、非营利组织、当地社区和专家组成的全球伙伴关系,正在齐心协力,让全球三分之二不能上网的人口能够上互联网。”
你可能会认为Internet.org会在撒哈拉提供免费wi-fi,但事实上,整个事情之所以变得可行,就是因为他们发现这和建立新的基础设施无关。利用爱立信和美国航空航天局的地图和数据——加上对Facebook庞大用户群的信息挖掘,Facebook的Internet.org团队认为,他们的大部分工作已经完成。全球大多数人口(约85%)已经拥有了接入互联网的基础设施:他们居住在手机信号塔覆盖的范围内,这些信号塔至少能够传输2G数据。人们只是没有使用它。
对于其他15%的人,Facebook也制定了帮助他们上网的计划,它涉及无人机、卫星、激光,后面我们将会谈到,但这是一个长期项目。那85%本来可以上网,但却没有上网上的人,属于比较容易的推动的部分。
但为什么他们不上网呢?你本来可以上互联网,但却不上,以硅谷的视角来看,这太不正常了。但问题不只是技术层面的,也和社会、经济、文化有关。也许这些人无力承担手机和上网套餐的费用。也许他们对互联网没有足够的了解。或者,他们了解互联网,只是觉得网上的东西和自己的日常生活无关。
你可能觉得扎克伯格是技术精英,不会对这种软科学的东西感兴趣,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处理社会、经济、文化问题的方式,和他处理技术问题的方式是一样的;他并没有区别对待这两类问题。人性不过是需要破解的更多代码——永远不要忘记,扎克伯格在退学之前,学的是心理学专业。
“如果你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用过任何电脑,”他说,“从来没有上过互联网,这时有人问你:你要不要购买数据套餐,你的回答就很可能是‘什么是数据套餐?’,对不对?或者回答,‘为什么我要数据套餐呢?’所以,这个问题和人们以为的状况有很大不同,但它们实际上很容易解决。”
扎克伯格非常善于把就纠缠不清的问题转化为可以分而治之的模块,而这个问题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商业:帮数据的价格降下来,让发展中国家的人可以承担得起。
技术:简化所提供的内容和服务,让它们在超低带宽、在陈旧的中低端硬件上也能获得。
内容:提供具有足够吸引力的内容,让第三世界的人愿意不嫌麻烦去上网。
主要挑战是想象穷人(比如钱道利那种地方的居民)所面临的是怎样的状况。
创造换位思考的氛围
Facebook总部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门洛帕克,要想了解穷人的处境并不特别容易。你首次走进Facebook总部时,会觉得这里吃的东西太多了。碗里装满了免费糖果,冰箱里塞满了免费的健怡可乐和零食。
Facebook园区里干净整洁,时常可以听到笑声,看到有人在骑自行车。这里的餐馆似乎和别处的没有什么两样,但当你准备付账时,就会发现他们不收钱。理发店、干洗店和冰淇淋店也不收钱,都是免费的。
正如扎克伯格本人所说,当你在Facebook这样的地方工作,“很容易就会变得对大多数人的处境缺乏理解。”为了避免这种缺乏同理心的状况,Facebook正在人为地营造换位思考的氛围。 “我们与爱立信的网络部门设置了你在印度农村地区才能体验的网络转狂,” Facebook的增长主管贾维尔-奥利维安(Javier Olivan)说。“然后,我们弄到了一些手机,比如非常低端的Android,我们邀请硅谷的人到这里来,比如eBay的人,苹果的人,来测试在这种设置下你的应用会怎么样!结果一个也用不了。”这是一个启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互联网是不一样的。 “我强迫很多人使用低端手机,” 奥利维安说。 “你需要感受那种痛苦。”
为了方便制造这种痛苦的感觉,Facebook正在建设一个永久性的实验室,致力于研究不太理想的计算条件。“用它来衡量,对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来说,这会是种怎样体验?” Facebook的Internet.org团队负责人克里斯-丹尼尔斯(Chris Daniels)说。开发者不能只在Android最新版本上测试应用,还必须测试以往的所有Android版本:2012、2011、2010年的等等。他们还保留了某些老款翻盖手机,甚至还改变自己的措辞。 “很多时候,人们用低端这个词,这是一款低端Android手机,或者这是一种低端网络,”扎克伯格说。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其实是一款典型的Android手机和一种典型的网络。所以,我们内部不允许说低端,要说典型。”
在Facebook上,我从来都只听到人们说低端,没有听人说那叫典型。不过,他的观点很有道理。
互联网和911
对于如何让世界上每个人都能上网,Facebook想到了答案。他们要用一个应用来做到这一点。
首先,你对一个网络服务欠缺,但人们了解互联网的地区展开调查,弄清哪些内容有足够的吸引力,能吸引大家上网。然后你收集这些内容,确保用正确的语言,把它们包装在一个好用的应用里。然后你去找当地的网络供应商,说服尽可能多的人,让他们免费提供在这个应用中的内容,不要收取数据费。这样一来,只要你的手机有数据功能,你就能免费上网了——至少是能部分上网。
这不是在做假设:Internet.org今年7月在赞比亚发布了这个应用,10月又在坦桑尼亚推出了它。在赞比亚,该应用的内容包括天气预报、维基百科、谷歌搜索、孕期移动联盟(Mobile Alliance for Maternal Action MAMA,可以让医疗人员与孕妇通过短信共享信息和一些求职站点),当然还有Facebook。一家名为Airtel的公司(印度电信公司的一家本地子公司)同意提供免费互联网连接。 “我觉得它像是美国的911,”扎克伯格说。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比如火灾,或者遭到抢劫,你没有手机通话套餐也可以随时打通911,获得基本服务。我觉得人们就应该享有这样的基本互联网服务。”
这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在实际工作中存在很多难点。比如赞比亚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但那里的人使用17种语言。与印度相比,这就不算什么了,因为印度没有全国性的语言,但官方承认22种语言。2011的人口普查资料显示,印度12亿人口共使用1635种语言。用Facebook的一名高管的话来说,这是“残酷的本地化”。
但最难的地方,是说服通信公司免费提供内容。Facebook想法是,他们应该让人们免费使用这个应用,先做点赔本赚吆喝的事情,用户一旦看到它了,就会想要更多,并愿意为它付费。换句话说,数据会令人上瘾,所以你要先让人免费品尝一下样品。
虽然这个环节至关重要的。但要让这个应用发挥效果,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这个项目必须病毒化,可以自我复制,让通信公司从自身利益出发来驱动它。在赞比亚推出该应用之前,Facebook已经与一个名为Globe的公司在菲律宾进行了小规模试运行,在三个月时间里,注册移动数据服务的用户数量翻了一番,验证了这个设想的可行性。
Facebook可以展示的测试案例越多,就越容易将是说服电信运营商签约。而签约的电信公司越多,Facebook拥有的数据也就会越多,这个方案也就越有说服力。最终,该模式就可以自行从一个地区传播到另一个地区,从一个国家传播到另一个国家,把越来越多的人吸引到网上。
“每次我们都会做些不同的调整,让它变得更好,”扎克伯格说。“我们还没有确凿证明的事情是:这很有价值,因此他们应该一直免费提供这些基本服务,而不是仅仅是在测试期间这么做。一旦我们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就会觉得准备好了,可以去找这个世界上其他运营商,对他们说,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模式,你应该这样做。”(这是不露声色的傲慢,就像Facebook做的很多事情的一样。Facebook的基本上是说,嘿,第三世界的手机运营商们,你们的商业模式是什么?让我们来帮你们优化一下吧。)
在慈善方面,扎克伯格很注重教育领域(今年早些时候,他和妻子捐赠了1.2亿美元给湾区的学校)。他到了钱道利镇上的一所学校,看到“有差不多40名学生坐在地板上,管理者说,这样的学校有140万所,这所还算条件比较好的,”后来他说,“没有电。全个村子都没有厕所!”最终,接待扎克伯格的人把他带到了那所计算机中心,那是一个宽敞、通风的房间,配有激光打印机、复印机和几十台笔记本电脑,每台前面坐了一个学生。就在这时,钱道利停电了,这里常常停电,所以尽管扎克伯格长途跋涉7500英里来看这里的人上网,他们还是上不了网。
殖民主义2.0
对于Facebook正在做的事情,还有另一种看待它的方式:该公司说此举是利他主义行动,但实际上却是利己的技术殖民主义行为。 Facebook的用户数量几乎已经达到互联网用户总数量的一半。这个社交网络是由人组成,而且总是需要更多的人。从长远来看,如果Facebook要保持增长,就必须要有更多的互联网来支撑这种增长。
如果新网民最开始上网时,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选择,其中就有Facebook(并且没有其他社交网络),那就最好了。 Facebook在2010年也搞过类似的项目,名为Facebook Zero,针对的是发展中市场,它免费提供一个精简的Facebook手机版本,没有数据费。当时,人们认为那不是利他主义行动,而是别具一格的市场营销手段(在智利,这种做法是非法的,因为违反了智利的网络中立性法律)。 Internet.org看上去就和Facebook Zero一脉相承。
这样的行动让人生厌:一帮硅谷精英推动一个全球性的运动,把每个人都转化为主数据使用者,以确保自己的广告覆盖到所有地方的所有眼球。每个人都必须融入到浩瀚的文化同质性中,这就是互联网。事情好比是僵尸爆发。毕竟没有人问过这三分之二的人是否想上网。仍然有些人想在社交的时候看不到营销活动。我们能不能让他们清净一下?
当我向几个Facebook高管转述这个观点时。可以预见,他们并不怎么积极作答。扎克伯格倒是泰然自若地回应说,Internet.org的目的不是发展Facebook,原因很简单,向使用这个应用的人打广告不会赚到任何钱,因为这个应用的用户本来就没有钱。“大多数人谈到一个公司的增长,他们真正的意思是营收增长,而不仅仅是使用其服务的人数增长了多少,”他说。“从传统企业的视角来看,如果你无法从一些用户那里赚钱,这些用户属于成本。
他也承认,如果从非常非常长的一段时期来看,这可能会成为一笔很好的生意。 “有些企业,比如说可口可乐公司,会在某个国家出现一个巨大的市场之前就去那里投资,我认为,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这种做法最终会有利于这些公司,我不认为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也属于这样的性质。因此即使我们没有清晰的路线,来让它最终成为我们的一个利润增长点,我通常还是会认为,如果你帮助了别人,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你自己也会从中受益。”
看待Internet.org的另一种方式,是Internet.org自己希望的形象:它让更多人上互联网,因为互联网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它改善了经济、教育、健康状况。今年2月,德勤的一项研究(它承认这是Facebook委托的一项调查)发现,仅在印度,如果它目前的互联网接入水平15%能提高到与发达国家差不多的水平,比如75%,可能会创造 6500万个就业岗位,让极端贫困人口减少28%,每年减少8.5万例婴儿死亡事件。重要的是,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创造财富和拯救生命的问题。
公共健康问题尤其重要,因为Internet.org遭到诟病的地方之一,就是与食品、水和药品这些更根本的需求相比,对互联网连接的需要实在是微不足道。扎克伯格宣布成立Internet.org几个月后,比尔-盖茨在接受《金融时报》的采访的时候似乎也表示了这样的看法。“哪个更重要那?互联网连接还是疟疾疫苗?”盖茨说。“如果你认为互联网连接是关键,那很好,但我不那么认为。把它当做优先重点,你开玩笑吧?”扎克伯格后来提到这事。 “之后我和盖茨谈过,”他说,“盖茨称《金融时报》对他的话断章取义了。”《金融时报》一直没有对该报道做修改,但德勤得出的调查结果令人信服,互联网连接和医疗保健之间不无关系
至于互联网带来的文化同质性问题,人们的看法也莫衷一是。我与维克森林大学的文化人类学家玛丽-古德(Mary Good)谈到过此事,她曾对Facebook在波利尼西亚汤加群岛的影响做过考察。 “我发现,Facebook的传入并不是西方科技巨头对用户的无情席卷,”她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 “相反,接受新的数字媒体,并将它融入本地生活,这个过程有时有利于悠久传统的传承。”
终究来说,这些观点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扎克伯格可有既丰富自己的生活,也丰富其他人的生活,一边扩大和巩固Facebook的主导地位,一边拯救生命。他既在赋权给别人(让他们上网)也在削弱他们的权利(通过让他们成为消费者和营销目标)。
想想钱道利计算机中心的那些孩子们,我觉得,要向他们灌输技术殖民主义的罪恶是很困难的事情。
学生们头脑里的想法似乎是:全球知识经济的列车就要离站出发了,我们想要坐上这辆车;因为我们必须看几个广告,你就坐在那里满脸不爽?
谷歌和Facebook的不同方法
不管扎克伯格是不是一个全球性的网络帝国主义者,他都是一个出色的问题解决者,看他如何采取行动总是能给人以启迪。我们可以来比较一下Facebook和谷歌在增加互联网连接上的不同方法。
虽然谷歌不是Internet.org的成员,但对这个问题也很是关注,因此它也推出了谷歌气球(Project Loon)。该计划使用了高空氦气球,从理论上说,这些气球可以与地球同步移动,把wi-fi发送到偏远地区。这听起来有点异想天开,但话说回来,谷歌的无人驾驶汽车也同样异想天开。谷歌气球计划早已在巴西的一个偏远地区进行实际试验,他们正在努力添加LTE,以及设法让气球能在空中停留更久。
这是在致力于为剩下那15%的人解决方案,他们住在不能上网的地方。 Facebook也正在聚焦于这些领域。今年3月,它收购了一家名为Ascenta的公司,该公司制造太阳能供电的无人驾驶飞机。Facebook还成立了一个内部小组,称为连接实验室(Connectivity Lab),由耶尔-马奎尔(Yael Maguire,Facebook的重磅级工程主管)领导。大体说来,Facebook的计划是要组建一个无人机机队,每一架无人机的大小都和747相仿,但重量超轻。这些飞机将在6万多英尺高空巡航,与地球同步。结合一个卫星网络和一种新的激光通信技术,这些无人飞机可以为缺乏常规基础设施的地方提供互联网连接。 “我们认为,这需要用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技术,”马奎尔说。 “我们有一些高风险的长期项目,它们将会产生巨大影响,让我们以经济实惠的方式提供互联网连接。”
谷歌也有一个无人机项目,今年4月,谷歌收购了Ascenta的竞争对手泰坦航空(Titan Aerospace),但引人注目的是,到目前为止,谷歌的做法已经几乎纯粹是技术上的,也是单方面的:我们希望人们上联网,所以我们将用气球给他们提供互联网连接。而Facebook的解决方案是混合型的。它有技术部分,也有商业部分(让手机公司能赚钱)和社会文化部分(用精心策划的内容吸引人们上网)。 “一个巨大的不同之处是,我们注重事情周围的文化。” 扎克伯格说,“这是开展社会项目的一个核心部分。”言下之意是,所有项目都是社会项目。
ELLO再见
Facebook遭到过各种批评:它令人上瘾,它促进了自恋,它干扰了亲人之间面对面的接触。心理学家雪莉-特克(Sherry Turkle)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2012年,她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称Facebook这样的社交媒体,既强化也削弱了人们之间的关系,剥离了人类接触的基本要素。特克说,“我们牺牲了交谈,来保持联系。”我问扎克伯格对这些评论的看法。
“我其实不怎么看关于Facebook的报道,”扎克伯格说。“我试图从那些直接用户,而非权威人士那里获得信息。但是,我大致听说过这些批评。每当有任何技术或创新出现,改变了东西的性质,总会有人对变化感到不满,希望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但是,我的意思是,我认为Facebook显然是件好事,因为它帮助人们和熟人保持联系。”
ELLO是一个付费社交网络,它不会告诉向用户显示广告,也不会使用你的个人信息。ELLO的宣言是,当一个社交网络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就成了一件被购买和销售的产品。”而扎克伯格对此的看法和往常一样,非常现实:无论他们有何种道德优势,他们的商业模式都无法扩展。
“我们的使命是连接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如果你是一个付费服务,你就无法连接世界上每个人。”我倒是觉得Facebook的用户也付出了东西,比如付出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的个人信息,只不过不是现金而已。听到我这么说,一个公关人员当即转换了话题。
但在话题改变之前,扎克伯格也表示——这是我唯一看到他表现得有些焦躁的一次——苹果CEO蒂姆-库克也在9月写过一份类似的声明,阐明苹果的隐私政策:“如果一个在线服务是免费的,你就不是客户,而是产品。”库克这么说可能是为了针对谷歌,但是Facebook躺着也中枪了。 “我感到无奈,人们似乎越来越多地把广告商业模式等同于背离用户,”扎克伯格说。 “我认为这是最可笑的想法。什么,你觉得因为你付钱给了苹果,他们和你就是一条心了吗?如果他们和你是一条心,他们就会想办法让自己的产品便宜很多!“
人们有时会问我,如果我觉得扎克伯格有点“神经兮兮”。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其实,我有时觉得他可能是我见过的精神最健康的人之一。聪明人常常会有神经质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怀疑感,扎克伯格非常聪明,但他没有任何这种状况。他的心智很健康。他的驱动力也很明确,当他想要办成一件事情时,他就会在那上面发挥巨大才智。事情的细微差别,只有在对他具有实际用途的时候,他才会去关心。他对自己,对自己在做的事情非常有信心。他可能是错的,但他并不愤世嫉俗。他坦诚而纯真。
有人可能会说,作为十亿人社交生活的设计师,他应该对人性有更敏感的察知,需要更深刻地感受到,当一种新技术融入我们的生活,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有什么东西新出现了。这当然很好,但是情感如此细腻的人可能无法创建Facebook这样的公司。
也许这并不重要。在过去的十年里,大家对Facebook的接纳并不是细嚼慢咽式的,而是狼吞虎咽式的。就好像我们饥肠辘辘,一直在等待它的出现,就好像它是社会基础设施中缺少的最后一块拼图。专家们可以在ELLO上大谈事情的细微差别。但大多数人并不关心它,人们的行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Facebook头十年和第二个十年之间的真正区别可能是:扎克伯格最初起步时,似乎没有预计到Facebook会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如果你在最开始的时候问我,头十年会发生什么事,”他说,“我觉得很可能会失败。”他低估了自己,这是一个罕见的失误,不太可能再次发生。(Kathy)